时间:2020/10/22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佚名

(七)河子的短暂幸福

哥哥和王佳的爱情越如火如荼,河子的痛苦就越深。因为王佳的父亲,饼铺老板王春平不顾镇上人对河子的歧视,表达了对河子的友好,比如每次都把河子要的饼包好,双手递给他,比如他让河子和阿鼠免费打桌球。这使河子对他感激的同时,也对王佳产生了比其他男人更深厚的情感。这种情感超越了一般男人的好色,变成一种感恩的心情。

想为王佳做点什么,是河子多年来的心愿。

曾经一段时间,王春平的腰椎间盘突出又犯了,终日躺在床上无法动弹,因此必须物色一个可以背女儿去表店的人选。消息传出,整个镇的男人都热血沸腾,觉得自己很有希望被选中。但热血冷却后,已婚的男人就自动弃权了:自己碗里的食物还没吃完呢,别人锅里的就算了,看归看,吃是不能吃的,怕胃消化不了。

那些未婚的男人就不一样了,他们掂量了一下自己,普遍觉得一定可以取得背王佳上班的资格。他们从店里买来了摩丝,把头发梳得油光滑亮,然后在家里的门框上尽可能长时间吊着,以便把臂膀练得更粗一些,让王春平和王佳一眼就相中自己。

那几天,王春平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,镇上的年轻人几乎都被王春平和王佳检阅了遍,但他们进门时一个个志在必得,出来时垂头丧气。他们落选的原因是:不稳重,让人没有安全感,弄不好王佳会从他背上摔下去。

河子没有参与这场竞争上岗。他是背尸体的,没有资格背镇上最漂亮的女人,这点他心里很清楚。他站在王佳的门口,伤感地看着那些年轻人进进出出。他真希望把自己这双背过尸体的手剁了,换上一双崭新的手,让王佳不嫌弃。

但镇上的人怎么也想不到,背王佳的好事落到了河子的头上。那天河子正在街边的餐馆吃面,当时他用筷子把面条挑起准备往嘴里送时,一个孩子跑过来大叫:“河子,快去王佳家里,他爸让你背她!”

这个巨大的幸福把河子击倒了,他幸福地要晕过去。他的筷子在空中停留了三秒钟后才掉到桌上,接着他塞给老板两块钱,说了声“不用找了”,就一路狂奔到王佳家里。

王佳正坐在轮椅上给花浇水呢,看见河子进来,她笑了一下,说了声:“你来了”,然后又低头浇花。她的眼里似乎只有那些花,而站在一旁的河子是若有若无的。

那是夏天,王佳穿着一件淡黄色的上衣,衬得她的笑容十分明媚,象山里清新的早晨。在河子看来,王佳宛如天女下凡,幻化成花丛中的一朵花。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美了,河子呆立了整整两分钟,以至于檐下一只燕子把屎拉到他肩膀上时都没有知觉。

王佳抬头一看,笑得连喷壶都掉到上,河子这才感到自己肩膀上凉了一下,用手一摸,摸到一把新鲜的鸟屎。河子嘿嘿笑了两声,看到王佳笑得前俯后仰,他觉得自己完全有义务配合王佳的笑,于是又笑了几声。

这时王佳止住了笑,很自然地说:“背我去店里吧。有人等着我修表呢。”这两句话在河子听来简直是皇帝的旨意,无法抗拒。他赶紧打开水龙头,洗净肩膀上的鸟屎。他向王佳走去,激动得腿肚子直打哆嗦,甚至有点轻微的抽筋。

他蹲下身来,王佳把两手往他肩上一搭,自然地说:“走吧。”河子就站起来往门外走。王佳丰满温软的乳房不经意地拂着河子的后背,这个巨大的幸福把河子击倒了,让他一阵犯晕。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,竟然不知道该往哪边走。

“河子,你中午把王佳背回来吃饭啊!”这时,里屋的王春平咳嗽了一声,嘱咐河子。

河子“哎”了一声,这才清醒过来。他跨过门槛,飞也似的往街上走去。

清流镇的群众在孩子们的奔走相告中知道了这个重大新闻。他们从家里涌到街上,夹道观看河子。看见河子步履轻快地走过来,有人大声问:“河子,你小子艳福不浅啊,怎么样,背活人比背死人轻松吧?”

王佳就笑骂:“去你妈的,去死吧,死了好让河子背你!”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葵花籽朝他们撒去。

镇上那些被河子打败的竞争对手站在一旁摩拳擦掌,约好晚上揍河子一顿。果然,河子为这次艳福付出血的代价——正当他晚上喝了二两小酒,晕乎乎往家里走时,一群人从路边的竹林冲出,把他揍得鼻青脸肿,在路上躺了一宿,清晨被拾粪老头看见了,喊了几个人把河子拉回去了。

第二天,脸肿得象猪头一样的河子准时出现在王佳面前。王佳为他擦红药水的同时,诅咒那些狠心的家伙。到了表店,王佳把那些可疑的作案者骂了个狗血喷头,没有一个人敢吭声,只是相互傻笑着。

此后的两个月,河子背王佳成了镇上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,大家见了他们,就好象看见太阳从东边升起,西边落下。在群众眼里,王佳是看不上河子的,河子只是暂时充当一个安全的交通工具而已。

但在河子眼里,背王佳这件事神圣极了,类似基督教徒每天的祷告,佛教徒每天的念经,它是河子平淡生命中的盐。但河子的幸福随着王春平脊椎病的痊愈而结束了。那个没有背王佳的早上,河子袖着手站在桥边,眼睁睁地看着王佳在王春平的背上美丽活泼的样子,心里突然很难受。

过了不久,镇上又传出了我哥哥和王佳好上的消息,河子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。他在心里暗暗把哥哥视为最大的情敌,甚至诅咒哥哥出车祸、抓小偷时被人打断腿等。河子的嫉妒使他在后来的岁月中一直策划如何干掉哥哥。

但哥哥是不会想到这一切的。第一,河子和他力量对比太悬殊了,根本不在一个层级,他从来不把河子放眼里;第二,爱情产生的化学反应令他丧失了一个警察应有的警惕心。

哥哥不会想到,自己的背后,始终有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睛死死盯着他。

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

作者林世钰,前媒体人,传记作家。曾出版《美国岁月:华裔移民口述实录》和《烟雨任平生:高耀洁晚年口述》等书籍。后者被香港“亚洲周刊”评为“年度十大中文好书(非虚构类)”。喜欢旅行、摄影、收集民间手工艺品。目前旅居美国新泽西州。

一苇杭之渡彼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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