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茶与谁共品,这是件顶顶重要的事儿,好茶要到哪里去品,也是件顶顶重要的事。品好茶还需要选好地儿,那么什么样的地儿算是好地儿呢?明代著名书画家、诗人徐渭在《徐文长秘集》中列出关于品茶的种种适宜地方和情况:“茶宜精舍,云林竹灶,幽人雅士,寒宵兀坐,松月下花鸟间,清白石绿鲜苍苔,素手汲泉,红妆扫雪,船头吹火,竹里飘烟。”明代茶艺名家冯可宾在他所著的《茶笺茶宜》中,对品茶提出了十三宜:无事、佳客、幽坐、吟咏、挥翰、徜徉、睡起、宿醒、清供、精舍、会心、赏览、文童。这些足以见出古人对品茶的讲究。在我看来,品茶的地儿,第一是要幽静雅致,第二是要干净整洁,第三呢,只要满足了第一和第二,其它的就可以不要啦。品茶是雅事,自然要选个雅致的所在。王羲之兰亭序里所写的地方、天气,“群贤毕至,少长咸集。此地有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;又有清流激湍,映带左右,引以为流觞曲水,列坐其次。虽无丝竹管弦之盛,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。是日也,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,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,所以游目骋怀,足以极视听之娱,信可乐也”。能够耳听松涛,面对流水,眼能看白云出岫,多么美好美妙!在我看来,这也是品茶的好所在。在临习《兰亭序》时,这样的地儿常常让我游目骋怀,心向往之。古代文人墨客为什么多喜欢与僧人结交?僧人也乐于与文人墨客来往?寺庙大多修建在名山胜景之中,白云出岫,溪流潺潺,古树参天,野花烂漫,寺庙内还会建有专门喝茶的小房间,是为茶寮。有暮鼓声声入耳,有凉风习习拂面,茶寮外触目是满眼绿翠,茶寮内是干净简朴的器具、精到的书法和国画,在这样的茶寮内品茗谈诗、参禅悟道,该是多么惬意的事!文人墨客能诗文善书画,僧人乐于沾点文人墨客的书卷气,借诗文扬扬名,多收点香火钱。文人墨客呢,也乐于得到浮生半日闲,心神放松,感受山林禅境的涤荡。“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,清泉绿茶,用素雅的陶瓷茶具,同二三人共饮,得半日之闲,可抵十年的尘梦。”这是周作人心中喝茶的好地方。喝茶的地儿,自然要首选安静怡人的地方,选清幽可人的地方,我们的古人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专门品茶的好地方?中国古代专门品茶的地方,据说是始于唐朝,叫茶室。茶室也经常称为茶席。大唐盛世,国力强盛,文化经济贸易都繁荣,丝绸之路经由三国和隋朝的发展到唐朝已呈现繁荣景象,可谓是四方来朝,城市规模也逐渐扩大,一派繁华,饮茶品茶的诗词、文章、书画大量涌现,而时人对于饮茶的种种讲究,陆羽的《茶经》里所写可见一斑。到了宋代,饮茶的风气更浓郁,也更加注重文化艺术品味,特别是以宋徽宗赵佶为首的宫廷权贵、士大夫阶层,引领了品茶文化的新潮流、新风尚,把茶席安置到大自然中,还在茶席上插花、焚香、挂画,就此形成了“四艺”:插花、焚香、挂画和茶。从一些山水、人物画上,也可以看出其中端倪。唐代画家周昉的《调琴啜茗图卷》以及其他一些画家流传下来的品茶画,画面上展示的是宫廷、贵族妇女品茶琴乐的盛况,地点大多是在室内或者庭院。宋代以后的有关品茗的画幅,品茗的地点大都在室外了,或者是庭院,或者是林木葱茏的山林野地。自从唐代茶叶和喝茶的习俗传到日本以后,因为日本人追求极致的精神,把饮茶提升到道的境界,对于品茶的地儿,也是相当地讲究。此讲究不是彼讲究。日本人茶室的讲究,不是讲究茶室的豪华与排场,而是讲究内在的气质和精神。日本明治时期的美术教育家、思想家冈仓天心,他在所著的《茶之书》中有一章文字专门谈茶室。在日本,或者说在冈仓天心的文字里,茶室是一个怎样的所在呢?冈仓天心用诗意优美的文字这样描述:“茶室的外观可说是其貌不扬,在大小上,甚至不及日本一般人民的住屋。但其建造时所选用的建材,则是刻意在简朴的外表下深藏着高贵。”“茶室以其茅草屋顶,诉说短暂易逝;以其纤细支柱,透露脆弱本性;以竹撑暗示轻微;以平凡的选材,言明无所滞碍。因为将美感投射于如此单纯简朴的环境上,那妙不可言的灵光始能现身于现实之中,而所谓的永恒,唯有在这种精神世界中,才有可能追寻。”茶室不是豪华奢侈、金碧辉煌、喧嚣热闹的,而是简朴、优雅、素静的,在这样的茶室里喝茶,心境也一定是安然美好、真诚庄重的吧?是充满着庄重的仪式感的吧。冈仓天心还写道:“每一位伟大的茶人,都是禅的子弟,并且试图将禅思精神,引进到现实生活的点点滴滴中。因此茶室与其它茶会的器具设备,率皆反映着许许多多的禅宗教义。正统茶室的尺寸,是四叠半榻榻米大小,也就是十平方英尺,此规定源自于《维摩经》中的一个段落。”“不风不雨正晴和,翠竹亭亭好节柯。最爱晚凉佳客至,一壶新茗泡松萝。几枝新叶萧萧竹,数笔横皴淡淡山。正好清明连谷雨,一杯香茗坐其间。”这是诗人、书画家郑板桥的诗。可谓是好时节、好天气、好地儿、好茶、佳客,都齐活了。到哪里去品好茶?求远也不能舍近是不?自家的书房、客厅,则是最舒服自在的所在了。室内有绿色的盆栽植物三五盆,有古朴雅致的书架或者博古架,有美妙的乐曲悠然流淌,有书香墨香茶香漫溢,有舒适的座椅,或座或躺,一个人在家独品也好,邀三五好友共品也好,都会是非常自在惬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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